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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周目(6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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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周目(62)

“今晚和我一起離開這裏。”李嘆對她說。清池足足被他的話楞了好一會兒, 眼眸閃了閃,下意識地找借口:“可大兄你的傷……”

“沒什麽。”李嘆的口吻聽上去是無關緊要的。

只是盯著她看:“夏廷的人追了過來,你留在這裏, 會被發現。”

清池氣極,就知道她會被李嘆扯進來。

她的眼睛打了一個轉, 拿出商量的口吻說:“大兄, 那我只要趕在那之前離開這裏, 你知道的,我在……”清池知道李嘆怕是對寧司君有什麽偏見, 所以口吻也比較含糊,“我學過些腿腳功夫, 能過來,自然也能離開。更何況我的人會接應我。”

李嘆看著她, 笑了, 語氣有些殘酷的冷漠:“清池, 難道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?”

“我既然要你過來,自然不會讓你回去。”

清池勉強一笑。

她就是在這會兒才想通了, 不然, 李嘆這麽多的手下, 偏偏讓她過來送藥。

李嘆這會兒雖然受傷了,可卻反而比她這個健全人更自如。他的視線饒有趣味地落在了她的身上,清池知道這會兒不能激怒他。

“大兄t……半年前你可不是這樣說的, 你說過了, 讓我在盛京裏等著你回來,可現在這又算什麽回事?”

李嘆像是被她這句話刺傷了。當然這種神情一閃而過, 以至於清池心裏有了一個全新的猜測。

“女兒家,不該管這些事。”李嘆無意在這個話題上多談, 而是直接向她下了決定:“和我去洛地,在那兒,你仍然想做什麽做什麽。”

早在李嘆經常送她洛地的錦緞土特產,清池就暗暗猜測哪兒應該就是李嘆這些前朝燕室的大本營了,不過這半年來,她只是聽說北地多亂,顧文知一直也在忙著這些事。看來,也正是和李嘆有關啊。

李嘆這句話令清池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,她猛然擡頭,“可是大兄,我這次是借了拜水月觀音的緣故,才能出城了,一兩日不歸倒也沒事,可顧大人……顧大人若是發覺了,恐怕對大兄你不利啊。”

清池站在李嘆這邊的立場,話語雖讓他不喜,但他冷鷙的眸色卻柔和了不少,“這些事,你就不必想了,等你和我去到洛都,我想顧文知自然會安排。”

清池嘴裏的話默默吞了回去,所以就讓她社死。

她真恨不得幹脆把眼前這個人捏死算了。

真不知道他是在報覆顧文知,還是在報覆她,亦或是報覆安定伯府?三者有之,一箭三雕?

清池不知道說什麽,幹脆扭過身體,懶得再理他。

她的視線穿過了茅屋門,外面的院子,更遠的外邊,這裏裏外外都有人暗中守著,她一個人就連出個院門都會被發現,更別說逃離這裏了。

“清池,你一個人離不開這裏。”

李嘆肯定的語氣在她身後響起,清池能夠感覺到他的視線順著她身上滑過,那種被危險盯上的感覺,令她有些下意識地挺直了脊背。

盡管她已經在心頭把他咒罵了千百遍。

入夜。

莫雲和那些暗衛們就掩護著他們從這座小村莊裏撤退,之前留下的所有痕跡都被抹平。小村莊的人不知道是夜晚早早就入睡了,還是知道今晚這裏是危險的,每家的大門都是緊緊關著,沒有誰點了燈。

一片黑暗裏,只有掛在墨穹上的月亮灑下淺淺月色,斜照在土路上。

他們這一行人足有十幾人,走過土路,幾乎都沒有什麽聲音。

清池和李嘆走在最中間,倚靠著前方帶路人走向了一條她也不能分辨的山路,危險盤曲著,夜裏鳥獸蟲子的聲音叫人發怵。

又大約走了半個時辰,前面的路也越來越開闊,不再像之前那樣難走了。

“主子。”莫雲向李嘆請示,看來接下來是打算在這兒休整了。

清池腿有些發麻,她是有些花拳繡腿功夫沒錯,但在這夜裏趕路,走的還是奇奇怪怪的地方,不免疲乏。

秋夜寒涼,林子裏霧氣濃,濕冷濕冷的,就是身上穿著的大氅也只能保持著身體暖和,腳下冷冰冰。

李嘆發覺她身子有些顫抖,風帽下一張臉在長期的奔走下有些發青白。

“就在這裏。”

清池松懈了一口氣,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。很快,李嘆這些扈從們開始收拾周圍,看樣子是要搭帳篷。

清池隱隱猜到,他們應該還有一批接應的人馬。

就在這片地方。

曾經玄冥無意間進去過那個地方,只是後來發現怎麽也找不到了。應九郎說過,很有可能那個地方藏匿得很秘密,甚至是內含風水八卦,猶如迷宮,除非是裏面的人,否則很難出來。清池也向寧司君請教過,不過當時他的態度很暧昧,甚至她猜到,這假仙一定是知道有這麽個地方的。不過,他無意揭穿罷了。

清池回過神來。李嘆拉住了她的手,當然沒有用那只傷到臂膀的手。他的手很暖,但也很強硬,“冷了?”

應該是找她很突然,李嘆這邊的人也根本沒有準備她用的衣裳,就連清池現在披在身上的大氅都是李嘆的。

清池把這些線索串在一起後,反而更加迷茫了。

她的肺吸了一口清寒的冷空氣,沒有掙紮開李嘆的手,只是說:“有點。”

“一會兒就不冷了。”他的口吻有點像是在哄孩子。說完,不僅他一楞,清池也是一楞。過去清池還小的時候,他倒是這樣一板一眼地哄她的。

清池覺得自己有點發癲,什麽時候了,竟然還有心情來想這。

“大兄,我們要去哪?”

李嘆握著她柔軟的手,視線落在了莫雲他們忙碌的身影上,然後說:“先去一個地方,然後回洛地。”

看來她猜得沒錯。

很快,帳篷搭好了,帳篷中央還燒了篝火,慢慢地,把周圍的溫度也都攀升了起來。

莫雲猶豫了一下,還是走到了清池身邊道:“清池小姐,今晚有勞您照顧主子了。”

清池冷淡地嗯了一聲。

篝火架上燒著的水已經咕嚕咕嚕地響了起來。

她在火篝一邊坐下,外邊是林地,朦朧的霧迷離著夜色魅影,十幾個人的聲音都很安靜,月亮仿佛穿過了這些聲音,文靜地把月色灑落在帳篷外邊。

李嘆看著她出神的樣子,心知她並不樂意和他離開。

“累了就睡,我又不用你守夜。”

李嘆靠著柴火垛坐著,受傷的手搭在腿上,姿態看似粗獷,卻透著一股漫不經心的從容。

清池看著他這個樣子就有些氣。當然,她早就滿肚子都是氣了。

“我還不困。”

李嘆說:“不困就和我說說話。”

清池手裏把玩著她找來的枯木枝,淡淡地說:“看來你也不困。”

“我傷著了手,大多時間都在休憩。這個時候,精神最好。”李嘆說起這話,有些冷幽默。

冷月秋風過樹梢,帳篷兩側都被吹得鼓鼓地發響。

李嘆的輪廓染上了夜色,不太明朗,但線條流暢,總給人冷峻不好惹的氣質,在這篝火火光盈盈裏,都被暖化了許多。

“大兄,你到底想做什麽?”

他的眼睛瞧著她,似乎在觀察著她。

她本可以一直裝傻,可還是問了。

“我要顛覆一個王朝。”男人的語氣淡淡,當那種野心已經足以傲視群雄。

看向她仿佛又在問,你怕嗎?

清池故作被驚嚇的模樣。

他笑了,“清池,你會被嚇著?”他根本就不信。

清池也有些訕訕,這不是配合你的表演。

“如今海晏河清,百姓和樂,你又何必。”清池一說出來,就有些後悔。和一個前朝人說,讓他別覆國了。這不是傻子嘛。

不過,李嘆在她說完這番話,神情都不帶變的,“那又如何。”他的語氣透著一股冷酷,又透著一股揮之不去的蕭瑟,但冷酷更甚於蕭瑟,野心更甚於冷酷。

“這個夏廷,曾經是大燕的,大燕從西戎手裏奪回。朝代,不就從來更疊中。只要你有權力,有人馬,這不就是遲早的事。”李嘆露齒一笑,那雪白的牙齒在火光下,仿佛是白鯊的巨口般猙獰殘忍。可他這笑,又少了平時那種冷酷,像是大男孩在說著自己的理想一樣的天真。“況且,反夏家覆燕室,這股熱潮在這一百年裏來,已經凝聚成沖天之勢。”

清池不想去評價他的做法。事實上,無論他做什麽,也不是她能夠阻止的。

清池只是說:“還不是時候吧。”

李嘆眼裏的笑一下就褪去了。

他想了想,“你以為現在的夏君謝巍藻是位明君?今年黃河汛動,死了幾十萬人,他瞞過了顧文知,就是在和新黨,哦,他的弟弟周無缺鬥法。”

清池記得有過一陣子,大概是在夏天的時候,顧文知一反平常,忙得連晴雨閣都沒來了,好幾次清池碰見他時,他的臉上都帶著深深的疲倦,以及一種藏不住的失望。每年都有各地夏汛幹旱等災情,盛京裏永遠都是歌舞升平的,不當一回事的,因而即便她也知道這些災難,也從來沒有去想過那背後死了多少人。

李嘆看了眼她,仿佛在措詞著:“這些事,你不必知道。”

“我想知道!”

清池手裏的樹枝被火吞噬了,她的眼眸盛著火,很亮堂。“我聽說過,可是不知道會……會這樣。”

這半年以來,她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裏,從未關心過這些。或者說,一直以來,她就從來沒有真正地把自己當做這其中一員來看待。

才會在這時,被這樣震撼著。

清池的心裏閃過濃濃的悲哀。

李嘆看著她,眼裏不知閃過了什麽,過了一會兒,他說:“看來顧大人什麽也沒和你說。”

他的聲音裏透著濃濃的嘲諷。

“是。”清池幹脆地應了下來,t“顧大人應當是覺得和我說這些也沒用,幹脆就不說了。大兄,顧大人是個好官。”無論是初見,還是著這相處的兩年,清池都看得出來,顧文知是真正為百姓著想的好官。他是不支持周無缺的新法,可也從來沒有反對過。甚至,清池都好幾次聽到過他說過這次的新法,口吻都是柔和的。

要說這一次,應該是來自皇帝的背刺。

清池嘆了一口氣,她一直向顧文知索取,卻並不太關心他。

她那樣的自私,顧文知想來早就看了出來,所以也從來不和她說自己的苦惱。

清池心底有些酸澀。

李嘆古怪地哼了一聲,“李家倒是嫁了一個好女兒到顧府。”

清池揚眉:“大兄,我一日沒有拿到顧大人的和離書,我便是顧夫人。”

李嘆的一瞥,猶如寒光熠熠照在冷劍上。“你這是在暗示我什麽?”

清池咳了一聲,“大兄不如繼續說……現在北邊很亂?”她眼裏帶著好奇,又有些懼怕,語氣倒是柔了不少。

李嘆眼皮子撩了一下,“亂不亂,朝廷說得算。”

一句話推給了清池,十分銳利。

“不說了,你也早點休息,明天還要繼續趕路。”李嘆似笑非笑地盯著她,“你也別想多了,這些事,本就和你無關。”

清池:“……”

好在她早就習慣了這人的性格。

“去吧。”他又催促。

“好。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。

清池喝了一口熱水,在一邊鋪好毛氈毯子的床鋪上躺下,臨睡前瞧了一眼篝火邊的李嘆。

“大兄。”清池猶豫一下開口。

“嗯?”

清池想了想,說:“你是大燕皇室的後裔嗎?”

四際在那一霎那就沈靜了下來,火苗劈啪啪啦地發出了響脆的聲音。

“你猜得不錯。”

果然。清池不由地想起了一個自己已經快忘記的人:明清玉。難怪他前世前前世,每一世都會主動招惹他,是好奇心,亦或是擔心李嘆在她這裏陷得太深。所以,他是一開始就有預謀地接近她,甚至對她懷著一種惡劣的殺意。清池想開了這一點後,內心裏最後哪一點懷疑也完全釋然了。

如果他和李嘆是兄弟,還真是臭味相投。

一個,從不問她真正想要什麽,一個,只要她乖乖地等著他。

當然,他們兩人都一樣,讓她聽話,按照他們安排的生活。

“明清玉,也是嗎?”

“他是我弟。”塵埃落地。

清池輕笑出聲。

李嘆興許是覺得這笑發得奇怪,偏頭看向她,只是她所在的區域超出了火篝餘光所在。

她乖乖巧巧地縮在被子裏,仿佛已經快睡著了。

李嘆倚著柴火垛,腿上蓋著一張毛毯,渾身都是暖洋洋的。唯一他心頭有些不快的情緒在蔓延開來,今晚上,從她嘴裏聽到的兩個名字,都是他不願意聽到的。

但他還是說了:“不要怪他。”

很久,清池還是答了一句:“我不怪他。”語氣透著生疏。

不過清池的確不怪明清玉了。

畢竟,他是一個瘋子。就算恨他,也早已在她逼著她把匕首插入他的胸口那時,就已經結束了。

“不過,我不想再見到他。”如果和他去洛地已經成定局。

李嘆這回的聲音卻有些輕快:“我答應你。”

早就夤夜了,她隨意應了一聲,眼皮子惺忪地合著。

有道視線一直落在她的身上,最終視線的主人還是壓抑住了覆雜的心緒。

次日,霧氣輕輕籠罩的清晨,這支隊伍就重新上路了。

與此同時,找了半夜也沒發現清池行蹤的玄冥狠狠地錘著身邊的櫸樹。

整棵櫸樹仿佛不能承受住他的怒氣,從中折斷,啪嗒一下往後倒在地上,枯葉簌簌地落在了地上。

他錯了。

他就不該把小姐一個人留在這裏。

翻遍了整個村莊,又在附近找了幾遍,他就知道,小姐這次來見的人不是一般的人,絲毫痕跡都沒有給她留下。

“水月觀音寺。”玄冥忽然想起了這次和她一同過來的般般。

她是小姐的貼身婢女,也是她最信任的人,否則這一次也不會帶她一起出來了。

她一定知道些什麽。

玄冥眼底堅定了下來,腳下也飛快地向著水月觀音寺的方向而去。

水月觀音寺。

般般的眼皮跳個不停。小姐一夜未歸,也不知道她那邊到底是怎麽了。她應付著寺廟裏的住持,站在一塊栽著桃樹的巖石邊,遙望山腳下,清晨霧氣繚繞,四方山林看不分明,只有層染漫山遍野的秋色。

她就應該問清了小姐到底是去見誰。

也就不用像這樣幹站著,幹等著了。

一道風過,般般看見了有個人飛快地奔了過來,就連打水路過的小尼姑都沒看見。小尼姑和般般打了一聲招呼。

般般這會兒並沒有心情理會她,也只是點點頭。

然後看向掩在院墻邊的人。

“玄冥!”般般在發覺是他一個人回來,眼底就只剩下了冷冷的驚嚇。

玄冥沒看她,悔意在那張英俊的臉龐上劃過。

“怎麽只有你一個人,小姐呢?”

“小姐留下了。”玄冥眼底冷靜了起來,“來接我們的人叫莫雲,你認識嗎?”

般般只覺呼吸都有些不順暢,她聲音有些發抖:“那是大公子身邊的人。”

玄冥說:“大公子?小姐的義兄李嘆?他是個危險的人物。”

般般反問他:“小姐讓你等著?”

玄冥皺眉說:“是。”語氣裏卻流露著後悔。

般般在原地走著轉著,像是熱鍋裏的螞蟻,最終還是堅定了下來,對玄冥說:“你送我回去,我要去找顧大人。”

玄冥卻有自己的看法:“小姐不想讓顧大人知道這件事。”

般般瞧了他一眼,“你現在能找到小姐在哪?”

玄冥痛苦地搖頭。

“就這樣做,只有顧大人才能找回小姐。”般般掙紮了一下,還是說了出來:“玄冥,小姐從來不讓你接觸大公子,你應該知道是有原因的。”

難怪小姐這次接到信後,不願意對她說。

般般說:“我們要盡快回去。”

她吸了一口氣,然後冷靜地說:“越快越好,否則,很難再找到小姐了。”

玄冥聽到她這話,臉色一下就黑了下來。

而事到如今,他也能說一聲“好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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